壶之韵_紫砂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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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起陶都的自然风景和名胜古迹，可谓洋洋大观。我们缓缓打开一把历史的折扇，就会看到这里还完好地保留着“浪子回头”的东晋大将军周处的庙宇，梁祝故事中祝英台的读书处碧鲜庵，则深藏在秀丽的螺岩山中；乾隆皇帝三下江南寻父的“天下第一祖庭”，至今梵音不绝。

遗憾的是，有一座在中国紫砂历史上具有特殊意义的寺庙，距宜兴古城西南20公里的金沙寺，如今却已不复存在了。这里原来是唐朝宰相陆希声晚年隐居的地方，称为“陆相山房”。不过，历史之所以记住了这座不一般的寺庙，并不因为那位昙花一现的宰相，而是因为它的主人和一位名叫供春的书童。

明代正德年间，丁山一带的制陶业已经十分兴旺，金沙寺附近就有陶瓷的作坊，活泉和茶园就缭绕在古寺旁边，何不自己做把壶来泡茶呢？可以想象，金沙寺的老僧应该是有点艺术细胞的。他才是第一个做壶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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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有一位名叫吴颐山的官人，带着一个书童在这里读书修养。这书童名叫供春。老和尚做壶的时候，他就在一旁偷看。有一次，趁老和尚不注意，他取了一点老和尚做完壶洗手后沉淀在缸底的紫砂泥。模仿寺旁一棵大银杏树上的树瘿纹样，做了一把紫砂壶。当时他并没有做壶的工具，只是一把茶匙，所以在壶面上留了很多手指螺纹印。反而显得古秀可爱。供春壶从此不胫而走、名声鹊起；世人争相竟购，几与金玉比价。然而供春很快就浪迹天涯，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。

他的作品极少，流传后世的更是凤毛麟角。许多收藏家和鉴赏家都因为未能亲眼见过供春壶而抱憾终身。人们把供春奉为紫砂壶的开山鼻祖。是因为经了他的手，紫砂终于从简单的喝水器皿纵身一跃，获得了艺术的生命。

时间到了公元1928年，宜兴有一位名叫储南强的爱国绅士，在苏州的一个地摊上意外地发现了一把造型奇特、没有壶盖的供春壶。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，不动声色地用一块银圆将其买下。此后相当长的时间里，为了考证这把供春壶的真伪，储南强多番奔走、旁征博引，写下几万字的考证文章；终于肯定这把壶确系供春所作。

他还专门请了来制壶名手黄玉麟配了一个壶盖。画家黄宾虹看到后大为赞叹。但他认为，供春壶仿的是树瘿皮，黄玉麟的壶盖却是仿北瓜蒂柄的款式。如此看来，壶身和壶盖就有点张冠李戴了。储南强觉得有理，于是又请另一位壶艺大家裴石民重新配了一个壶盖。一时成为佳话。英国大英博物馆知道了供春壶的价值，就派人来找储南强先生，提出用2万美金收购供春壶，被储先生一口拒绝；抗战爆发后，日本人几次想占有供春壶，不惜用重金与巧言收买。储南强干脆躲进深山，四处漂泊。一直到解放以后，他才把这把几经沧桑的供春壶献给了国家，现在陈列在中国历史博物馆。

⋈万万没想到——博物馆收藏的供春壶不是真的！

供春壶的诞生，不仅开一代壶艺风气，还为文人参与紫砂架起了一座桥梁。中国古代的文人墨客，历史是重书画、轻工艺；认为那只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。但他们却在紫砂壶上找到了那种内敛含蓄、古朴温厚的品性。

盛行于明代的理学，讲究正心修身、节俭养性。竹风一阵，清茶飘香；甚合于他们讲学交游、会党结社的风气。当时的江南已逐步成为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的重心地带。山清水秀的宜兴更是人文荟萃之地。许多文人志士聚集流连于此，品茗清淡、击节高歌；紫砂壶不用上釉，朴拙自然；合于人的本性。

他们还惊喜地发现，一个小小的壶坯上，既可以题写壶铭、以抒发自己的人生感怀；又可以篆刻花虫鸟草，以寄托行云流水的性情。天下哪一种陶瓷器皿能与之比肩呢？有经济实力的文人，像明代的赵宦先、董其昌、项元汴等，他们干脆专门在宜兴住下来，寻找他们合意的紫砂艺匠，在共同的交流、切磋中定制砂壶。所谓的文人参与紫砂，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七份痴爱加三份才情；那才叫真正的深入生活。原本粗拙的紫砂壶却因此文通气贯、风流韵畅；在闲散悠雅的岁月里默默提升着它的品位。

还有一些官场上的文人，则把紫砂名手请至家中，待如上宾。一个构思、一把壶样、一件款式，都可以在杯盏交融中得到完善；当时的紫砂艺人大抵文化不高、见识较少。突然被请到身家不菲的官宦人家，看到了平生从未见过的名家字画、文房雅玩、博古陈设；着实开阔了一把眼界、也在潜移默化中提升了艺术素养。

⋈延伸阅读——文人在紫砂壶发展中起到的作用

在中国古代，书法历来是文人的必修课，紫砂陶坯对他们来说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宣纸。半世倜傥、一生风流；性情所至，如高山流水，尽可在此一泻千里。壶随字贵，壶因字传。由于古代文人和紫砂艺人的联袂创作，使紫砂摆脱了工匠气，从而进入了艺术品的行列。文人在其中的主要作用，还是撰写砂壶铭。那些阅尽沧桑、看透人生的绝句，其实是他们的另一种风骨。

如果要统计历史上那些文人墨客参与了紫砂，那将会是一项浩大的工程。据说郑板桥不仅自制了一把紫砂壶，还提镌了一首诗铭：“嘴尖肚大耳偏高，才免饥寒便自豪；量小不堪容大物，两三寸水起波涛”。一派愤世嫉俗之情跃然壶上。现、当代书画家刘海粟、程十发、华君武、陆俨少、李可染、唐云、亚明、范曾、韩美林……都曾和紫砂名手们联袂创作。成为紫砂艺坛的佳话。在一份长长的名单上，我还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名叫奥兰田的日本人。由他编著的一部《茗壶图录》，收集了32把紫砂名壶，图为工笔白描，并附详细的说明文字、出典和造器者的印章款识。作为一个日本人，奥兰田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稔熟和对紫砂壶的痴迷，真令我们赞叹和吃惊。

而最引人注目的是，他把收集的32把壶全都起了拟人化的名字，如：梁园遗老、萧山市隐、凌波仙子、独乐园丁、铁石丈夫等等。也许在奥兰田的眼里，那32把壶都是一个个活灵活现的生命。我们终于知道，把紫砂壶描绘成“温润如君子、豪迈如丈夫、风流如词客、丽娴如佳人”的，是一位1874年的日本人。

其实，和其它艺术一样，爱紫砂是不分地域和国界的。作为世界名陶之一，紫砂壶正承载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，栉风沐雨、呼朋引类，款款从东方走来。（全文完）（博文摘自徐风散文随笔《天下知己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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