供春之后,第一位紫砂大师,当数时大彬。
时大彬生于明代万历年间。按理,那是一个胸胆开张、元气淋漓的年代。对于紫砂历史来说,时大彬这个人物太重要了,从他开始,紫砂壶的一整套制作技法才大体建立,一个凡夫俗子,能有这样的功绩,殊属不易。紫砂壶的风格,到了明代万历年间,也由原来的粗放朴拙,转变为精细润活。时大彬并没有把“革新”挂在嘴上,但他和他的弟子们,用大量流传后世的作品,掀起了紫砂历史上第一个革新高潮。史书认为,时大彬对紫砂最突出的贡献,莫过于把“斩木为模”的制法,改为槌片、围圈,把打身筒的成型法和泥片镶接法结合起来。成为紫砂工艺史上的一次大飞跃!
当时有一位名叫周容的文人在他的《宜兴瓷壶记》里这样写道:“至时大彬,以寺僧始上削竹如刃,刳山土为之。供春更斩木为模,时悟其法,则又弃模。”这一段短文非常重要,它记述了金沙寺僧、供春、时大彬等三人的制壶方法和演变过程。
走进历史的深处,我们知道,时大彬是时鹏的儿子,乃父号称紫砂“明代四大家”之一,大彬心高,父亲那点成就,也就那么回事,他并不太以为然。儿子自有儿子的心事,在他看来,从技艺上超越父亲并不难,但紫砂壶到底还能走多远?他心里没底。
生吾者父母,知吾者供春也。时大彬内心真正的师傅,其实还是供春。他仿供春壶,神形兼备。大彬一向擅制大壶,风格趋于朴实坚致,但做多了,不免重复。他自己开始不满意,老是摔壶,别人可惜,他还是摔,做十把壶,留下的,只有一、二把。
阳羡溪山虽然风流倜傥,但毕竟格局太小,窑场更是局促狭窄。他多么需要出去走一走。
据说时大彬其貌不扬。当时的文人用笔尖刻,有一位徐应雷先生曾经对他的“行状”多有不恭之词:“其状朴野,黧面垢衣。”甚至还取笑他不剪指甲,以至把他的指甲印留在了紫砂壶上。(黄宗羲《文海》卷352页)但是文人们的挑剔是片面的,时大彬不拘小节,是个性情中人。他开朗健谈,善于结交。离上海不远的常熟、松江一带,有他许多朋友。他的“娄东游历”,改变了他以后的一生。
以壶会友,结交知己,时大彬在几百年前就做到了。太仓王世贞,松江陈继儒,都是当时名噪一时的文人墨客。时大彬与他们交往、切磋久了,自感文气入怀,受益非浅。朋友们以为,大壶储茶固多,但容易走味,提携品玩也不方便。何不将壶缩小?与己与客,多多方便。
灵感,或许就诞生于某个清晨或黄昏,大彬遂将大壶改成小壶,这一款端的是素面无华,风骨冷峻,甚合文人心意。没承想如此一改,名堂就出来了,小巧的紫砂壶变成了玲珑剔透的掌上珍玩;其身价也直线飚升。明代万历年间,景德镇已经成为全国的瓷业中心,但当时地道的茶客,对于景德镇出品的瓷壶,则持坚决否定的态度,因为,阳羡紫砂壶已经脱颖而出,“盖不夺香而无熟汤气”等特点已经显现。
当时的文人许次纡在他的《茶疏》里这样写道:“近日饶州所造,极不堪用。往时供春茶壶,近日时大彬所制,大为时人宝惜。”由此可见,即使是在当时信息极端封闭的时代,时大彬也已经是全国级的名人了。就像我们今天的某些紫砂名人,当他们的作品一旦被中南海紫光阁、故宫或国家博物馆收藏时,就会感到是一种特殊的荣耀一样,“千奇万怪信手出,宫中艳说时大彬”。当时皇宫里的王爷们,也都对大彬壶翘起了大拇指,可不是么,鼻烟壶固好,也只是鼻子舒服,紫砂壶又能雅玩、又可品茗,爷们儿谁不喜欢?
紫砂壶生来就素面素心,皇宫里的爷们锦衣玉食,都不太吃那种太素的东西,时大彬的壶,开始是被刷了多层雕漆,作为“内胎”,等于披了一件锦袍,才得以进宫,受到了大人们的青睐。我们来看一看那件时大彬得以进宫的紫砂雕漆四方壶吧,圆口,方身,曲流,环柄,下承四折角条形足。器身虽为方形,但棱线自上而下微有弧度,方中有圆,设计精妙,壶上雕刻不同锦地花纹,正面饰松荫品茶图,背面饰高士对谈图;左右两面乃是杂宝花卉图案,流与柄,一派飞鹤流云。此壶如今还完整地保存在故宫博物院,属全世界仅存的孤品。
可惜,今天我们能够欣赏到的大彬作品已经不多了。
一起欣赏陈壶紫砂出品的时大彬经典作品——大彬圈钮紫砂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