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兴紫砂壶是悠久灿烂的中国工艺美术的杰出代表,它以主要产在江苏省宜兴市境内的紫砂土为原料,“能发真茶之色、香、味”,耐冷热激变,还具有储茶不易变质发馊的显著特点。它质感朴拙,气息温润,尤其“壶经用久,涤拭日加,自发黯然之光,入手可鉴”,经过长久把玩、养护,能够滋长出如黄金、紫铜一样古朴厚重的包浆,故而赢得了“紫玉金砂”的美誉,被历代文人士大夫及鉴赏家们推重为“茶具之首”、“茶之父”。
历代文人赏其朴雅,嘉其制作,常常亲自参与到紫砂壶的设计与创作中去,为它赋予了丰富的审美内涵与高尚的文化品格。紫砂丰富、隽永的审美内涵及卓异文化品格的形成,还与历史上的许多佛门高僧以及无比精深的佛教文化有着不解之缘。广博深妙的佛文化,以及诸多位出红尘而济世、藉方便以修心的佛门高僧,为宜兴紫砂壶输入了源源不绝的创意活水、超逸清新的文化品格和雄视百世的精神风骨。
砂泥出世——始陶异僧
紫砂壶的原料是单矿原成泥,主要产于宜兴东南丁蜀镇的黄龙山,紫砂泥深埋在黄龙山下的岩矿中,要经过开采和选矿才能获得,故有“岩中泥”之称。紫砂原矿有夹泥、中槽泥和底槽泥三个层次,而以最下层的底槽泥品质为最好,是制作纯手工紫砂壶等高档紫砂工艺品的原料,所以又有“泥中泥”之称。
宜兴紫砂业界流传着一则关于发现紫砂泥的奇人异事。明代周高起所著《阳羡茗壶系》即有对这个故事的最早记载。数百年前的一个早晨,在黄龙山脚的村落里,走来一个衣衫褴褛、身形佝偻的僧人,他一边走一边吆喝:“卖富贵土!卖富贵土”!众人纷纷嗤笑他,僧人指着人群说:“你们不想买尊贵,那就只买富裕怎么样”?大家一听此言,更认定僧人是个疯子,一阵哄笑之后就散去了。人群中只有一个老人跟着僧人来到蜀山山中。僧人向他指了一处坑穴,说:“富贵土就在那里”!老人挖开坑穴,下面果然露出了灿若披锦的五色土。
这就是紫砂泥被呼为“富贵土”的由来。如果不是当初那位异僧的“点土成金”,又怎么会有今天为数达两万多的宜兴紫砂业者抟埴致富?后来者饮水思源,感念异僧的恩泽,遂奉其为“始陶异僧”。笔者曾为之敬写道影,并赋一赞志其功德曰:真真假假始陶僧,滚滚红尘妙法弘。五色泥成天地色,宜兴富贵自君兴!砂壶鼻祖——金沙寺僧
供春,是历史上第一个留下了名字的紫砂工艺大师,也正因为有幸留下了名字,也使得供春成为后来者眼中紫砂壶的创始者。
供春(约1506~1566年)原是宜兴名士吴仕的侍童,曾随吴仕住在金沙寺(位于今宜兴市,毁于“文革”中)。供春学习砂壶制作技艺的老师,是金沙寺中一位(抑或为几位)佚名的老僧,世称“金沙寺僧”。他们在“闲静有致”的梵行生活中,通过自身的摸索、积累、总结,奠定了宜兴紫砂壶的制作技艺基础、确立了紫砂壶的审美价值与文化品格。供春在服侍主人的闲暇,默默观察并记取了老僧制壶的过程和技巧。作为金沙寺僧制壶技艺的继承与发展者,供春“窃仿老僧心匠”的成果,是“亦淘细土抟胚,茶匙穴中,指掠内外,指螺纹隐起可按。胎必累按,故腹半尚现节腠,视以辨真”。
在金沙寺旧址附近,迄今没有发现古窑址遗址,但在寺址西北约二、三里的任墅村石灰山附近,发现了一处大型的龙窑故址,经发掘探明是一处明代缸窑遗址。在窑址附近土层,还散落有少量紫砂残片。明代的紫砂壶并无专窑烧造,而是在缸窑与缸、坛类粗大的日用陶一起烧成的。金沙寺周围曾经存在的兴盛的陶器生产活动,为寺中老僧“习与陶缸瓮者处”创造了条件。
紫砂泥是岩中泥,是夹在日用陶所用矿土中的“泥中泥”,必须经过开采、澄炼,方能将它从日用陶土中分选出来,并进而提升它的材质特性和应用价值。开采与澄炼矿泥的过程费时而辛苦,而老僧“闲静有致”的寺院生活,能够使他们具备充裕的时间,完全摒弃功利动机,以全神投入的状态,钻研和发展紫砂泥的材料应用与成型工艺。
在《阳羡茗壶系》这部中国紫砂文化的奠基之作中,供春也被认为是宜兴紫砂壶的正式创始人,金沙寺僧也被推为紫砂壶制作工艺的肇始鼻祖。
“文人紫砂”第一人 ——昱光如曜
在紫砂壶的“文人化”与“可进乎道”的过程中,明代晚期普陀山白华庵开祖昱光如曜禅师产生过至关重要影响。
民国时李景康、张虹合著的《阳羡砂壶图考》,是继周高起《阳羡茗壶系》、吴骞《阳羡名陶录》后又一部系统论述宜兴紫砂壶历史及文化的专著,书中专置《雅流》一篇,对“文人紫砂”现象及代表人物详作评述。该篇录有一位爱壶的方外之人——释如曜。
明代嘉靖年间,为避倭寇侵扰,朝廷下令拆毁普陀山寺宇,将僧众全部迁往大陆。至万历初年,一乘真表为普陀寺住持,他邀请各地僧人来山修复或辟建寺庵,普陀山由是中兴。昱光如曜作为一乘真表的得力助手,在普陀山中兴过程中厥功甚伟。
清代蔡寒琼在《牟轩边琐》中记载了他曾见友人家藏卧轮紫砂大壶,“盖内铭‘白华庵’阳文小篆方印,底刻楷书铭四行,铭曰:‘清人树,涤心泉。茶三昧,赵州禅。佛生日,丙申年,如曜铭,赠天然’”。从“白华庵”钤印可知,这是一把为白华庵定制的紫砂壶,铭文系如曜禅师所撰,如曜将此壶赠送给了其时住持普陀山海潮庵的天然如寿禅师。而此壶铭于丙申年佛生日,即万历二十四年(1596年)农历四月初八。由此可以确证,“白华庵”此壶,是目前所知,有确切纪年的最早的刻铭紫砂壶。而且它的刻铭内容,突破了早期紫砂壶陶刻仅为作者名款的局限,将紫砂壶陶刻上升为融汇词章、书法、金石艺术于一体的综合艺术形式,标志着紫砂壶陶刻艺术价值的正式确立。
作为一名具有高度宗教和文化修养的高僧,如曜禅师参与到紫砂壶的创作、赏鉴与推广中来,由他题铭并有明确纪年的紫砂壶,成为历史文献与紫砂壶专著所记载的最早刻铭壶,将他推为开创紫砂壶“文人化”之风第一人,实不为过!绍继祖风,竞美光前
所谓“僧”者,即传承义。月照上人正是带着“紫砂文化实即佛教文化的一支”这样的认识,怀着拓宽禅艺创作领域、探索现代禅学的表达介质的初衷,介入宜兴紫砂壶的研究、设计与创作的。宜兴紫砂业界以开放的胸怀,接纳了一个新到的“小卒”,月照上人的动意与实践,得到了诸多宜兴名家圣手的迅即响应。数年中,月照上人上百次踏访宜兴,与徐汉棠、徐秀棠、吕尧臣、李昌鸿、顾绍培、鲍志强、汪寅仙、谭泉海、沈遽华、张红华、范伟群、范泽锋等业界大贤结成深厚的道谊。
在紫砂壶坯上绘画,其表现难度远甚于在宣纸上作画,因泥坯吸水性差,墨色不能渗化,故难有纸本绘画的笔墨韵味。兼之泥料质地有异,或粗涩滞重,或细腻浮滑,皆令人难以运笔。尤其是砂壶大小,往往只满一握,且形制若方若圆,百态千姿,能供绘画的空间唯方寸许,曲转方折,甚难经营。月照上人在接触砂壶伊始,也面临同上困难,但持之以时日,竟也能以神遇,游刃有余了。唯在砂壶上绘饰、勾勒,较之平面纸本作画,须更精简、洒落。
如月照上人尝绘《邵雍先生神游图》“壁泉壶”(由顾绍培先生制坯、笔者书画),画的是北宋大哲邵雍读书困倦,俯身趴在书桌上打盹的情形。此图立意即在表现人物之率真性情与生活情趣,故形象能一扫传统圣贤造型呆滞刻板之弊,大有“五欲己销诸念息,世间无境可久牵”之机趣存焉。图上位置经营之着意处,是书桌边沿近观者处之圆曲弧线,恰与壶腹水平凸起弧度吻合,而康节先生俯身隆起的背部轮廓,也同壶腹纵向凸起弧度一致,观之使人平生与康节先生隔桌咫尺相望之感,饶有幽趣。
又如月照上人与李昌鸿、沈遽华大师伉俪合作设计,李、沈制坯,月照上人书画的新式“金牛壶”,其体势似伏卧金牛,流的形状被做成上昂的牛首。壶身画老子倚坐像,若与壶的整体造型结合起来看,则老子形象恰似背倚青牛而坐。壶的背面,有款识云“莫小觑此青牛,亦是至尊法驾”,意蕴深长。三人合作“金牛壶”,时在己丑牛年,且昌鸿大师肖牛,此壶形制、书画及立意三者之结合,亦可谓泯然无迹了!
再如范泽锋先生制坯,月照上人书画、谭泉海大师镌刻的《众擎易举》“心手相连壶”,虽然其形制难称特出,但凭借壶腹所画的几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,便简明而深刻地传达出了此壶作为2008汶川大地震抗震救灾“铭功壶”的创作立意,为宜兴紫砂这门古老的陶艺品种,注入了现实主义关怀。
书题于砂壶上的款识,同样是重要紫砂壶的装饰要素,多以凝炼而蕴藉之词句呼应砂壶绘画及器形的主题、立意,笔者亦常为之,如“世事看惯一局棋”、“一钵即生涯”、“虚心实腹”、“无量法门,尽在深心一笑”等题识,意在藉此“文字般若”,以及由书、画、形相呼应的装饰形式,调动多层次的审美体验,将读者接引入识色空、忘物我、解烦恼的精神涵泳之中。
月照上人相信,对于赏壶、爱壶的人来说,一把材料、工艺精良,书画装饰得宜的紫砂壶,其形可以悦颜色,其意可以怡性情,其书画可以慰愁思、散忧闷,使人静心思远,精鹜八极,心游万仞,在淡泊与宁静中独得一份深省与清醒,笃守一份释然与从容。一壶在手,便把世事沧桑、人情冷暖一齐休歇去;一壶在握,即享片刻清闲之福。壶中乐,于人不妨,于己久长,虽然平淡,却至为真实。是知砂壶形质虽朴,也终得成为艺进乎道的殊胜法器!
很多壶友对佛学也有兴趣,再来看一文,了解——紫砂艺术中的佛学思想